「唔…唔…唔…唔…」
大伙兒的手機在集體震動,聽來就像是某種舢舨馬達在運作,如此漆黑裡,聽後更覺心寒。
不,冷靜,這情況不是沒發生過,可不要給恐懼沖昏頭腦才行——昨天在茶餐廳集合時,大伙兒的手機也同時響起,接聽後卻是些詭異的金屬撞擊響,「格格格格」的,解碼後卻原來是摩斯密碼。
現在打給我們的,該不會同樣是那他媽的湯姆上校吧。
「有…有人打黎啊…有人打比我啊! 可能係我屋企人打黎搵我! 快啲幫我聽! 佢地搵…搵緊我啊!」
病床上的阿信在不斷叫囂,看來他口袋裡的手機也在震動著,
「求…求下你地,比我聽…聽電話!!」
病床方向傳來「呀呀」的搖晃聲音,相信是阿信在掙扎,嘗試自行把手機取出,可大敵當前,大伙兒根本無瑕理會阿信,逕自拿出自己電話。
「唔…唔…唔…唔…」
眾人(其實應該只得我、Yuki、小巴司機和中年男子)同時取出電話,震動聲音變得更大,充斥了這狹小的應診室。
「會唔會又係果個Number打黎…又係啲『格格』聲?」 中年男子疑惑的聲音,他也想到同樣可能性。
「唔好咁多爹,快啲聽左先!」 小巴司機喊道。
對,廢話少說,要趕緊在對方掛線前接聽!
「開Speaker聽! 大家一齊開Speaker!!」 我一邊把手機反轉,一邊喊道。
我預期看到的會是昨天那條沒有紀錄的來電號碼,心裡還在想是否要找點能夠敲出聲音的物件,就像昨天一樣,用摩斯密碼跟電話那頭「溝通」起來…
就在此時,我才驚覺屏幕上方的來電顯示根本不是一串數字號碼,而是真確的一個人名。
也就是說,這不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打來,「他」的號碼一早就存於我的手機裡頭…
我看著那人的名字,完全愣住了。
然後,是一陣無可抗力的驚懼感覺,自背部一直往上跑,漫延全身。
「仆街…乜撚啊?!」 黑暗中傳來小巴司機的驚愕聲音。
「點…點會咁?!」 中年男子同樣迷惑。
此時此刻,在這應診室裡,相信就得白粉友一人不會有感覺。這幾天沒跟我們一塊走,他實在錯過了太多了。
至少他不會明白,此刻我們看到這名字的驚嚇程度。
黑暗中,在那閃閃發光的手機屏幕的頂端,顯示著四只字…
「眼鏡青年」
我感到了點昏眩。
我想起鄉事會路上,我們集合的第一家茶餐廳,廚房內的爐灶旁曾經擱著件燒焦了的男屍…眼鏡青年。隨後,他的屍首突然消失了(聽了白粉友陳述,相信是那群防毒面具人搬走了?)
死去的人竟然打來,難道…
「咪住先! 佢唔係應該…」 中年男子欲言又止。
「好撚得人驚!! 佢咪一早同佢老公…」 旁邊的小巴司機激動打斷。
我正要出口說點什麼,才發覺小巴司機的話有那裡不妥——慢著,「老公」?!
什麼「老公」?!
一陣寒氣再次襲我而來,兩臂全都是雞皮疙瘩。
「咪住先,咩…咩『老公』?!」 中年男子快我一步的問,看來他感不妥,誰知他接下來要說的話,卻更加恐怖:
「唔應該係『老婆』咩? 佢同佢老婆,一早就——」
!!
「………!?」 身旁Yuki驚呼。
什麼?!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?!
-
我倒抽了口涼氣,把拿著手機的右手伸出,顫抖向大伙兒道: 「咪…咪住先,你地部電話寫住啲咩?」
大伙兒見狀,同樣把手機伸出,黑暗中,四部手機同時放在一起。
「喂喂,唔好意思,有無人可以解釋我聽發生緊乜撚野事?!」 白粉友在旁問道,完全是個局外人。
我們無瑕理會白粉友,徑自看著各自電話的屏幕,手掌微微顫抖著,難以置信。
皆因毎台手機上,也都顯示著個熟悉的「來電者」名字…
「眼鏡青年」
「飛機昱」
「睇波女」
「睇波男」
Holy shit…
我看著大伙兒手機上的來電名字,腦海間一片混亂,背部已全是冷汗。
(**有點需要說明是,眾人手機上當然不是寫這些名字,可為了簡化說明,我把這些暱稱直接寫於此)
我突然想起,其中兩個「來電者」——睇波女,油頭毒撚,他們的「真身」(屍體)此刻還給擱在醫院門外的紅van上。Shit,他們該不會是回魂過來,現在就站於醫院門外,向我們「手機響鈴來留名」吧。
「唔…唔…唔…唔…」
四部手機繼續震動,我們已拖了整整一分鐘,再不接聽的話,恐怕對方就會直接掛掉,這些「鬼來電」就會變成不解之迷。
「我覺得—」 看著手上的電話,中年男子遲緩道。
我忍無可忍,立刻打斷: 「—仲覺得?! 聽喇仆街!」
說罷,我即伸手將電話接通,並調至「揚聲器」模式。
大伙兒見狀,紛紛效法。
四台電話,同時接通。
「………………」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四台揚聲器同時響出了陣空鳴——沒有半點人聲,只有空蕩蕩的迥音。
我緊皺眉頭,拼命去聽,看看能否聽出個什麼倪端,可對方像是要考驗我們耐性似的,完全緊閉著嘴巴,沒發出任何聲響。
大伙兒互看了眼,面面相覷。
與此同時,躺在床上的阿信卻死不肯認命,不斷叫嚷道: 「我個頭…我個頭真係好痛! 你地幫我拎個電話出黎,佢震緊,我屋企人打黎搵我!!」
黑暗中,眾人臉頰都給手機從下而上的照射著,猶如那些粗製濫造的舊式鬼片。
我一邊看著眾人的臉,一邊聽阿信喪心病般去叫嚷著自己名字,心裡毛毛的。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電話中的空嗚持續著,等待眾人的呼喚。
「等我黎。」
中年男子喃喃說道。說罷他吐了口氣,俯身上前,神色猶豫的看著四台手機,聲音顫抖說道:
「…喂?」
四台手機同時接收到中年男子的「喂」,以萬分之一秒的速度把這話在大氣電波中傳遞著,來到電話另一頭的「他們」耳邊。
卻還是沒反應。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空嗚繼續,不曾有過任何變化。
中年男子皺眉,不解地看著四台手機,又問一句: 「…喂?」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還是沒反應。
說真的,不論對方是誰,不論他們到底死了沒有,自己先電話過來卻不發一言,這種行徑到底是怎樣?! 難道純粹是要大家消耗一下電話費,傻的嗎?!
中年男子也不耐煩了,緊皺雙眉,膽子大了的大聲喝道: 「喂? 搵邊個呀——」
甫中年男子剛說出「呀」字後,電話彼端即傳來了變化…
「—嗚———!!」
剎那間,四台電話同時響出了個一致的聲音,震撼了整間應診室。
大伙兒冷不防給嚇了一跳,面面相覷。
聲音似是某種「動物」的吼叫聲,又像是種機器在運作。可與其說它是個聲音,倒不如說是個頻率,因為它的音量實在是太大,以致連揚聲器都出現「爆咪」的效果,跟本聽不出有任何音域上的上下分別。
「喂? 喂?!」 中年男子緊皺眉頭,鍥而不捨的嘗試在「溝通」著。
「嗚———嗚嗚————!!」
此時「對方」的音量突然降低,減少了「爆咪」,開始可以辨認到這聲音的高低起伏…
「嗚嗚————嗚————!!」
我聽著聽著,突然感到了點熟悉…
不,這聲音,我們老早就聽過…是那「火車鳴笛」聲!!
對,隨著音量降低,我聽得愈來愈清楚!! 不會有錯,這分明是毎次摩斯密碼來電,金屬敲打聲後的那種「火車鳴笛」聲!!
「係『格格格』之後果啲聲!!」 中年男子叫道,聽後我頻頻點頭。
我緊皺眉頭,聽著這「熟悉」的「鳴笛」響,心裡感到怪怪的。
到底是如此漆黑的環境所致,還是純粹心理作祟——
幹嘛這「火車鳴笛」聲,此刻聽來,竟有點像…
有人在哭?
我不其然打了個抖,嘗試不往這恐怖方向想。
與此同時,床上的阿信仍在不斷尖叫: 「係阿池啊! 比我聽電話! 比我聽電話啊! 係阿池打黎比我啊!!」
我正想開口叫他停下來,別再大吵大鬧下去,可就在此時,揚聲器的「火車鳴笛」即起了變化…
「—滋——滋滋——three——滋——three——five——滋滋——」
自遠至近,「火車嗚笛」聲背後穿插著種電子白音。
白音後層,似是有把女聲在講話…
「喂,喂? 邊個啊?!」 中年男子開口繼續問,天真得以為真的可以跟這四通電話「溝通」起來。
我連忙把手提起,示意他先別作聲,留意那把「女」聲到底在講什麼。
女聲冰冷而機械,毫無抑揚頓挫的述說著些什麼,我不其然的想起剛才在收音機聽到的「普通話廣播」。
分別是,白音與「笛聲」背後,這把機器女聲在講的是英語…
「滋滋——滋three——滋—three——five——滋—nine———」
?!
慢著,這是…
「——滋—full—system———滋滋滋—reset——in——three——three——five——滋—nine———」
「Full system reset」!!
我想起來了! 這是—
「係個倒數啊,個雪花畫面倒數啊!」 中年男子也同樣想到,激動喊了出來。
一直站立在旁邊,根本沒進數位系統署,以及根本沒上山的白粉友,側一臉疑惑,完係跟不上,喃喃問道: 「倒數?」
「係啊,頭先我地玩輸左『踩地雷』佢就開始倒數喇…」 中年男子向二人說明 (二人聽後卻更加不解),他頓了一頓,又道: 「嘩,頭先係山上面果時,仲好似係5位數字,宜家話咁快就跌到得4個位!」
中年男子說得對,那數字確實在一直下降沒錯,可問題是,在倒數著些什麼?! 什麼「system」?!
更什是,何解這聲音會出現在這幾通電話裡?! 所以這也是Major Tom打來的電話麼?!
「噹!—full—滋—滋—system—滋—reset——in—滋滋—three——three——滋five——滋—nine———」
我聽著那混雜著白音,迷糊不清的機器女聲,心裡暗生奇怪…
慢著,有點不妥。
「in—滋滋—three——three——滋five——滋—nine———」
站於我身旁,一直默不作聲的Yuki,此時也發覺了問題,小聲疑惑問: 「點…點解,佢不斷重複緊既?」
「3359,佢不斷重複緊3359!」中年男子激動道,「三千三百五十九秒,即係…五十六分鐘! 仲有一個鐘頭!」
面對如此情況,我緊皺眉頭,腦內一片混亂,完全無法解讀這到底是什麼回事。
如果這真是Major Tom打來的電話,我們應當拿出點什麼敲擊,與它進行「摩斯密碼溝通」嗎?
正當我思緒處於極度混亂狀態時,我突然聽到了個聲音——是阿信。
「池!! 阿池…係啊,係我啊,阿信啊!!」
趟在流動病床上的他,此刻竟然在講電話。
「係啊,佢地捉左我…快…快啲搵人黎救我喇! 佢地講…講日文! 我…我比班人捉左…我係『那打素』啊!」
我站立在原地,看著黑暗中的病床方向,完全愣住了.
What the fuck?!
他在跟誰講話?!
阿池? 他媽的,真正的游梓池此刻正站在你身後啊!!
「快…快啲搵人黎救我! 快啲啊! 聽我講…我真係唔識佢地!!」 阿信的聲音聲嘶力竭。
看到如此一幕,中年男子也不禁疑惑問: 「信仔…佢做咩事?!」
我沒有回答,而是邊聽著阿信與「阿池」的對話,邊摸黑走上前,往流動病床步去。只見他把身體捲縮起來,雙手死命的抓著手機…
阿信無疑也把電話接通了,正跟誰「通話」中。
「你…你宜家係邊啊,你…你無事啊嘛?! 佢地車…車左你去『威爾斯』啊?!」 阿信的臉給手機光源側打著,照出他一臉的歇斯底里。
「屌,佢痴撚左線。」 身後的小巴司機嘖嘖稱奇。
夠了,實在是夠了。我緊咬牙根,彎腰上前,伸手把阿信的手機搶奪過來——
「啊呀—!!」
阿信先是尖叫了下,然後發出彷如是《魔戒》裡面,那只長得很像黃柏高的小怪物「咕嚕」(Gollum),它毎次給搶走「寶具」指環時都會發出的瘋狂吼叫聲:
「你…唔好搶走我電話啊…你地係邊個?! 點解要捉我…?!」
手機光線照射下,阿信雙眼充滿了血絲,駭人得很。
我手握阿信手機,轉過頭來,洩氣向白粉友道: 「你岩,幫佢打『嗎啡』,佢痴左線。」
「預撚左喇!! 就等你呢句乍。」 白粉友以一副「早就說了」的語氣輕笑道。
說罷他動身上前,左手按住阿信,右手拿著早已預備好的「嗎啡」針筒,熟練地刺進他手臂。
「啊呀—!!」 阿信給針筒刺痛,激烈掙扎,「你地做咩!! 你地係咩人?!」
見狀中年男子也動身上前,幫忙把他按住。
「掀撚實啲啦!!」 白粉友邊注射,邊吼道。「枝針斷左就仆街喇!!」
「做咩要打針…你地係邊個,做咩要捉…捉我!!」 阿信激烈反抗,嘗試從人群中鬆綁。
可「嗎啡」的藥力強勁,前後才短短的幾十秒,阿信的意識已隨著針筒內的「嗎啡」逐漸減少,變得迷糊起來。
他停下掙扎,喃喃說著: 「我……我無……你…你地……」
他的話愈說愈小聲,愈說愈小聲。
「我…我……」
直至完全不能辨識的地步,昏死於病床上。
「—滋滋—three——three——滋five——滋—nine———」
應診室內,又再剩下大伙兒手機裡,那循環不斷的「倒數」…
「………………」
嗯? 不,慢著…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除了那莫名其妙的「倒數」外,應診室好像還有個什麼聲音! 感覺好近,比從大伙兒手機中傳出來的「倒數」聲音還要近!
這時候,病床旁邊的中年男子和白粉友似乎也察覺到這聲音,不約而同的轉過頭,向我所站的方向看來。
他們正看著我右手拿著的手機。
中件男子皺著眉頭,疑惑道: 「阿池,你部電話…」
嗄?!
我急忙低頭,發覺自己左右雙手正各執一台手機…對,右手拿著的這台,根本不是我自己的,那是剛才從阿信手裡搶過來的!
黑暗中,阿信手機還在閃閃發亮,屏幕上方的通話秒數仍在不斷遞升,那就是說,阿信剛才所講的那通電話一直沒掛上。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亳無疑問,那近在咫尺的奇怪聲音,正是從這手機播出。
我緊皺眉頭,看著阿信手機的屏幕中央,那組沒有紀錄的電話號碼: 「9,6,6,3,x,x,x,x」
好熟…這號碼好熟,到底是啥?!
難道這就是阿信所說,他那個真正叫「游梓池」的朋友,從另外一個世界打來的電話!?
未幾,我深吸了口氣,提起右手,把電話放在耳邊——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一陣空鳴傳進我耳中。這幫神秘電話人,總是喜歡搞神秘,他媽的可惡。
我緊皺眉頭,把視線放在遠方的黑暗中,嘴上輕聲說道:
「……喂?」
老實說,經過連日來的風風雨雨,當我們歷盡天底下的狗屁不通卻都沒解釋時,我基本上已不再期待,電話那頭會回話。
極其量,我猜對方也只會回覆我個「摩斯密碼」,或是更多難以明白的迷語。
可猶如《食神》中的周星馳,這三天三夜間的劇情發展,又怎可能會如此可預計,給我們這群「蛋散」猜透…?!
驀地,電話那頭已傳來了把聲音——
「…喂?」
是把女聲。
聲音細弱,柔和,卻又熟悉的女聲。
!!
天…天啊…
「9,6,6,3,x,x,x,x」 游梓池,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大混蛋,你怎會把這號碼忘了?!
曾經,我要廢盡力氣,幾經辛苦出找朋友「搭上搭」,歷盡無數次難以啟齒的尷尬,才獲得這號碼。曾經,我們毎個晝夜都會通著電話,這邊才掛掉,那邊就想再打這電話號碼了…
曾經的過去,止於三天前的凌晨。
時間一晃,感覺似是闊別了三年。
該死,我怎可能把這號碼忘了?!!
我臉紅耳熱,舌頭緊張得乾巴巴的,竟發不出半點聲響——
「喂? …喂喂?!」 對方奇怪,再次問道。
我快速吞了下口水,手緊握阿信的手機,激動喊道:
「阿…阿怡!!」
找到你了!! 我終於找到你了!!
我緊握阿信的手機,雙手緊張得微微抖震起來…對於阿怡自己,對於阿怡何解會致電給阿信,我心裡正盤旋著無數個問號。
誰知阿怡聽到我的聲音卻沒有立即回話,反而是沉默了下來,似是在想些什麼東西。
「阿怡…? 喂?」 我奇怪。驀地,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了些古典音樂聲…好熟,這曲子好熟,有點不對勁。
這分明就是昨天阿怡打來時,她「結婚」時所用的那首古典音樂啊—
「阿怡…? 你係咪係度啊? 應我喇!」 我忍不住,激動再問。
未幾,電話那邊再次傳來阿怡的沉重呼吸—
「喂,請問…」 阿怡終於開口了,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,「請問…你…係邊位?」
……
嗄?!
「阿信呢? 先…先生,請問你知唔知阿信,我未婚夫係邊?」
37. (下)
回覆刪除(承上)
「阿怡? 你係咪係度啊? 應我喇!」 我忍不住,激動再問。
未幾,電話那邊再次傳來阿怡的沉重呼吸—
「喂,請問…」 阿怡終於開口了,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,「請問…你…係邊位?」
………
…嗄?
「阿信呢? 先…先生,請問你知唔知阿信,我未婚夫係邊?」
!!?
什麼?!
她說什麼?!!
猶如天邊打下一記雷撃,我的身體完全愣住了,痴呆站在原地,不能相信自己剛聽到的話。
「喂? 先生…喂?」 電話彼端的阿怡疑惑。
與此同時,站在旁邊的中年男子緊張看著我,急忙問: 「阿池,你同邊個講緊野?」
我聽著阿怡及中年男子兩邊在同時提問,腦間一片混亂,完全失去了答話的能力。說實在,即使要答,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
就在如此關鍵時刻,身後卻突然傳來小巴司機的聲音: 「喂…喂! 頂你個肺,咪住先,你地快啲睇下仆街阿信!」
聽罷,我右手繼續握著阿信的電話,轉過頭來,無所謂的往流動病床上看。
黑暗中,在大伙兒的手機照耀下,我看到因為「啪」了「嗎啡」而昏迷在床上,不省人士的阿信。距離白粉友幫阿信注射「嗎啡」才不過短短一分鐘,此刻看來,阿信樣子已出現了個天壤之別。
在他穿著的白色襯衣對上,面部以下的頸項位置,原來該是肉色的皮膚表面,不知何時起,竟全都是些淡紫色的皮膚斑紋…
…紫色的,「屍斑」?!
所以說,中大生阿信,終於也——結束了?
「屌你,你打左啲咩落佢度啊?」
小巴司機質問白粉友,語氣激烈,「我問你打左啲咩落佢度啊!? 最醒果個死撚左,我地點算啊仆街,累事喇你冚家鈴!」
白粉友受辱不怨,立即回罵: 「關我撚事啊? 我打『嗎啡』乍,你見佢頭先仲迴光反照,擺撚到明係佢自己問題,想屈鳩我?!」
此時中年男子提起雙手,示意他們先停下來,然後探身上前,小心翼翼的翻開阿信衣領,嘗試把「紫斑」看清楚:
「我覺得應該唔關事,我覺得『紫斑』係自然病發,就好似其他人咁。」
說罷中年男子頓了一頓,又感慨道: 「…不過我估唔到,連信他自己都應驗埋個火柴人公仔,上面寫住加『+32』,信仔同Peter都岩岩好吻合——」
不,不對…
…我清楚記得,椅背共有三個火柴人寫著『+32』。
Peter及阿信死掉後,還差一個。
也就是說,我、Yuki、中年男子、小巴司機和白粉友,我們5人當中,至少還會有一個死掉——隨時死掉。
可此時此刻,當我呆站在這邊,右手緊握著阿怡打來的電話,耳邊聽著大伙兒間的話時,老實說,Peter的生死,阿信的生死,甚至我們5個之間有誰會突然倒下的這問題,這一切一切,也都不再重要了…
我看了看阿信的屍體,聽著阿怡在另一端的呼吸聲,心裡依舊混亂。
「喂? 喂…? 有無人啊,喂?」 阿怡繼續問道,並開始感到不耐煩,「…無人既,咁我收線—」
聽到如此一話,我立即回過神來,衝口而出…
「怡! 究竟發生咩事?! 點解你會識阿信,點解你會打電話比阿信…你點解會識打比佢,你…你果邊宜家係咩年份…究…究竟發生咩事啊—」
我激動得快要抓狂,聲嘶力竭的喊進電話中: 「—你…阿怡你…阿信點解會係你未婚夫啊?!」
我用力握著電話,講得氣來氣喘,若然不是大伙兒在旁邊看著,相信我已是聲淚俱下,就像在寶鄉街上一樣。
然後,話筒中終於傳來了阿怡的疑惑聲線…
「先生,你…你到底係邊個? 你係咪識得阿信? 你知唔知佢去左邊啊?」
該死! 不知又是啥原因,阿怡完全失去了關於我的記憶!
我按耐不住,激動插話道:
「—怡!! 你真係唔記得我? 係我啊,阿池啊! 我…我先係你男朋友啊! 我地講開左一齊儲錢,買樓結算架…我…我係游梓池,我…我先係你未來老公!」
阿怡聽到我的話,先是沉默了會,然後像是十分害怕,聲音顫抖的說:
「…我…唔明你講緊啲咩…你…係咪阿昌佢地搵你返黎,夾埋一齊黎玩…玩我架…」
聽後我更加激動,控制不了自己般的向電話裡吼叫: 「我係阿池啊,我真係阿池啊!! 你之前打黎仲話愛我架,究竟…發…發生咩事,你解你唔認得我啊…」
也許看到我突然的情緒失控,旁邊大伙兒都一臉吃驚的看著我,完全跟不上到底發生啥事。
「阿池,你冷靜啲先,你究竟同邊個講緊野?」 中年男子走到我身旁,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。
我大力把他甩開,睜大雙眼,歇斯底里大叫: 「唔好掂我! 你地一個二個都唔好掂我!」
受到我如此粗暴回應,中年男子輕舉雙手,一臉驚訝的退開。
這時間,電話裡頭的阿怡再次開口,語氣恐懼說道:
「你…你話你叫做阿池? 我…我真係唔識你…我…我真係唔明你講乜,我剩係想搵返阿信…你係咪識阿信? 你知唔知佢係邊? 就…就快開席,我真係好驚佢又會唔見左,佢之前已經試過唔見一次,我好辛苦先搵得返佢,我唔想…」
此時阿怡一下哽咽,哭了,再也說不下去。
假若我現在還是清醒的話,我大概會從阿怡的說話,什麼「又會唔見左」,「已經試過唔見一次」,聽出點端倪。可當我知道阿怡竟成了別人的新娘子,而新郎竟然是阿信的時候,我已經徹底的失去理智。
對比於上一通在寶鄉街接到的阿怡電話,假若我知道她是因為等了六年,再也等不下去才跟人家結婚,這我還比較容易接受。可當說的竟然是阿怡沒了我的記憶,更跟一個素不相識,卻在這「三天三夜」裡跟我一起「逃命」的混蛋「生還者」結婚——這已經完完全全的超出了我的接受能力…
我完全沒把阿怡的話聽進去,逕自叫嚷道:
「我唔知,我唔理你咩阿信咩開席! 我唔理發生左啲咩事,我唔理係邊——周怡,我對天發誓,我一定會搵辦法番黎,我一定會搵辦法番黎你身邊!! 你聽住,我游梓池先至係你未婚夫,我先至係你老公!!」
這時黑暗中,我卻聽到了小巴司機在竊竊私語: 「屌,原來又係為女…」
我無暇理會小巴司機的話,因就在此時,電話另一端的阿怡,突然講出了句我預計不了的話…
「…阿信!」 似是看到了什麼,阿怡突然轉淚為笑,「…係阿信啊,原來佢出左去乍! 佢…番…番左黎,佢行緊過黎喇!!」
?!!
什麼?!!
「嚇死我,真係嚇死我喇,等我仲以為佢又唔見左添!」 阿怡情緒180度的轉換過來,開心得傻笑起來,「哈哈,我真係白痴…阿池,唔好意思,多謝哂你!」
我沒有回答,聽到她的笑聲,我暗暗感到心痛。
這時候,彼端遠處竟突然出現了把男聲,卻給線路中的微微「沙沙」聲掩蓋著,教我聽不清楚。
「你去左邊啊,嚇死人咩!」
阿怡嬌聲抱怨道,該是在跟那男的講話。
「咪同你個Friend囉,佢話識你啊…叫咩名? 啊…游…好似姓游架——阿池! 係啊,阿池!」
阿怡向那男人提及我的名字。
接著是一陣擾攘的聲音,阿怡似是把電話交給了別人。然後,我聽到阿怡的最後一句話——
「阿池,唔該哂你啊,阿信話想同你傾下…你等等!」
我聽罷大驚,激動吼叫道:
「唔要…我唔要咩阿信! 阿信死左喇!! 我剩係要你乍,阿怡,唔好走啊,我剩係要你乍!!」
可沒待我持續抗議,電話那端已傳來了些「沙沙」聲音,我聽得出來,此刻握著電話的已經是另一只手了
驀地,電話彼端傳來了把熟悉的男聲,聲線斯文客氣,彬彬有禮——
「——阿池,好耐無見…」
聽到這熟悉的聲音,我整個人都抖了一下,立即轉頭,睜大眼睛看著病床上的那具屍體,一臉的難以置信。
屍體脖子上的紫斑,此時已漫延至全身——
我看著屍體,聽著電話中,「屍體」本人的聲音——
「點…點解你…」 重要時刻,我竟緊張得結巴起來。
電話那頭的男聲——不,阿信,深深吐了口氣,道:
「…無錯,阿池,係我——我成功搵到方法,終於番左黎。」
可更匪夷所思的,卻是阿信接下來的這句話…
「—阿池,清楚記住我宜家同你講既一字一句,我即刻教你地番黎。」